盛宴难长,诗情未老

【知音世所稀12h】15:00泠泠

有一个很短的彩蛋,是教琴的后续看官可看“俏夫子调戏维美人”(划掉)


有风吹起过广厦前的青柳,带起檐角的铃铎微弱的颤动,再度掀飞庭内抚琴的贵公子的春衫。

此为春日。

孟浩然此时立于广厦庭间,阖着目,静听新梧下的王维抚琴。

王维用手拔动怀中的琴弦,冷冷之音有凉风入孤松,惊起檐下栖着的春燕。

他抬头含笑看向孟浩然,

“浩然兄,风起,或可抚琴一曲。”

孟浩然轻轻点了头。

肩上的黄雀叽啾一声飞入孟浩然的掌心,王维于是再度转轴拔弦,琴弦绕指,弦音清澈,余音绕梁,

“风止,亦可抚琴。”


这不是孟浩然第一次听王维抚琴,自从他们相继归斋,又临舍而居,王维每日抚琴,孟浩然都会前来听琴。

王维的琴音中有昔年开元盛世的华章,能听到长安城的声色犬马、锦衣堆雪,只可惜渔阳铁骑踏碎了琴音中的繁华旧梦,西园荒芜公子老,就连琴弦中的霓裳羽衣也成了绝唱。

惟有泠泠七弦上的阵阵松风,及辋川别业的南山月明,是他殉葬盛唐的琴音中最后的慰藉。

琴音冷冷,忆而不怨,怨而不怒。

自此,歌罢琴歇,三春好梦恰似一场烟雨,梦醒时,却只有徒叹时不与我的无可奈何。

这是王维的琴音。


后来孟浩然一日提起也想同他学琴。

王维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便在庭中新种一树梧桐。待到第二年春至,庭内新种梧桐碧静满院,投落一地阴阴。

孟浩然来寻他时,王维抬手指着满院梧桐道:

“浩然兄,待到青桐长成,便可斫琴一张。”

“摩诘当真愿教我习琴?”

少年人衣着青衫垂手背靠梧桐站立,眸中浅含着三春的好景。

“自然。

孟浩然于是暗笑,收下友人没有多言的好意,自此听琴,却又多了一方旖旎婉转的心思在。


一日清晓,孟浩然春困已醒,茫然起身下榻微觉轻寒,启窗而观,但见院内雨滴竹梢,凤尾森森。

正欲回房,听闻墙内琴音细密,似为破阵曲。他于是叩门,王维便顺势邀友人入内。

孟浩然入眼便见垂地的湘帘后的竹桌上,轻放一桐琴。

孟浩然笑着看着他,“摩诘晨起抚的是何曲?”

“夫子意味何?”

“破阵之曲。”

王维没有答话,只是邀孟浩然入座为他斟上新茶,然后径自坐在琴前将那曲未完的琴音重续。

琴音所至,有古战场的素月清冷、春风不度,又有的卢欲发、失交坠争,寥寥数景不过在他翻飞的指尖一念。

曲终,王维用力一拨弦,四下寂静。王维放下琴,轻声道:

“夫子意不在听琴,在想什么?”

“在想心上人。”

“浩然兄的心上人也喜欢抚琴?”

王维此话出口,却又抿口不言。

却不想孟浩然笑道:“却然。”

他又道:“摩诘也意不在琴,也是在想什么?”

“知音人。”

孟浩然抿了口茶,“知音世所稀,在所难免。”

却不想白衫的贵公子收了琴,

“那浩然兄认为何为知音?”

“抚琴听者知音。”

“既如此,浩然兄也可谓维的知音人。”

孟浩然猛地抬头,正对上王维一双浅眸,他合眸轻笑,春山的倒影中是岷峨之巅焕然消逝的冰雪。

他听到他笑着说:“浩然兄,钟期既遇奏流水而何惭?”

“好——”


琴音所至,孟浩然依稀看到曾经那个春夜,他荷着月色独登上华子岗,山中辋水沦涟,与月上下,他披着满身的月色轻扣别业的小门。

那时他失意落魄,壮志难酬,于是趁着夜色北涉玄灞,独寻王维。

那时王维一个人独居在南山上,见到久别的友人,起初的惊异后确是悲凉。

他们曾于盛世相遇,而后辗转交错。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待到再相见的时候,琴还是少年人的琴尚有琴音冷冷,可是抚琴之人,却已是鬓已星星也。

那一夜,他们对着月色抚琴论诗,把酒饮盏,对着山中清亮的月色,王维看着他说:

“夫子,我奏流水赠你可好?”

孟浩然应下声。

“琴来——”

他看着琴师再度拨弦,音色中流水潺潺,合着南山的夜月,别有幽静。

“摩诘,若早知生逢乱世,你又待如何?”

“若再逢乱世,维愿做一琴师。”

“那我愿做摩诘的知音人。”

王维眉梢一挑,对上孟浩然清亮的眸子,手上的琴弦竟是一乱。

“摩诘,你的琴错了。”

王维放下琴,再度酌酒,“无妨——”


曾经诗家的记忆如幻似真,等到孟浩然回神,杯中新茶已凉。

一曲流水已终,惟有窗外黄雀叽啾。

王维起身,想要为他再度沁茶,却被孟浩然拉住了衣袖,“茶凉无妨。”

“但是知音人不可再失。”

王维心下一惊,顺势抬头,一双常年如古井无波的眸中淡出涟漪,他听到孟浩然叹息一声,

“摩诘,知音既遇,无须再扶凌云而自惜了。你我既重聚,虽云天意,但又何妨顺之?”

王维没有答话,良久,他缓缓道:“维幸甚。”

五更的春雨淅沥已停,朝阳淡出天际,但都且无妨。

因为他们听懂了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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