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难长,诗情未老

【秉烛岁除·烛影花阴/9:00】迷仙引

上一棒@苏木卿 

  

下一棒@睡着了 

  

  

  

*是墨魂设

有柳永凝魂的捏造

 

他从年少时就喜欢柳永的词句,秦观坐在塌上缓慢回忆着。他如今已是近知天命的年岁了,鬓角的发星星点斑白着,就连眼神也大不如从前。可他仍日日将自己浸泡在墨汁与酒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窥见昔日繁华的汴京城。

郴州冬日阴雨连绵,雨脚如麻地敲打在屋顶上,寒凉的风裹挟着细雨从窗户的缝隙呼啸而入,濛濛地扑到他的脸上,又将桌上的诗稿吹得四散纷飞,他木然地伸出一双的手,想要去抓住那些文墨,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能任由那些素洁的纸张全部落在地上,溅上了泥。

秦观俯下身,将那些沾了泥的诗稿重新捡起,又起身,将窗户重新拢好,燃起火炉。

记忆中江南的冬日,往往不如此般寒凉。汴京城中歌舞笙箫,玉壶光转,就连夜晚也有灯火连天。那是那人是在何样的心境下写出的词句?他追问着,却反复没有结果。

秦观做了一场梦。他梦到了柳永,或者说,不能算是真的柳永,毕竟他们从未真正见过,对于那人的印象,也都留存于井水巷陌的传唱中罢了。梦中,他仿佛溺水的人堕入了寒冰,却被另一双手接住了。

那人年轻的手将他从水中拉了起来,他抬起浑浊的眼眸对上一双年轻的面孔,无需多看,他便笃定,那就是柳永。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梦到过那人,他以为自己遇了仙。

“前辈——”他下意识地开口,就看到那人微微皱起的眉头。

“晚生秦少游,拜见前辈。”

 

墨魂柳永凝魂在词家秦观的书斋。许是与正道多斥责柳词为艳词,而词家生前广泛收罗柳词有关,又或是冥冥之中早有的缘分。

词家柳永生前背负的过多,以至于初凝魂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将去向何方。他明显地感知到他不属于这里,而那位将他唤醒的苍髯儒生,却称呼他为前辈,那么他究竟是谁?

秦观尚躺在榻上,沉醉在那场华梦中,不愿醒来。柳永于是顺手拿起书案上的诗笺翻看,熟悉的笔触与文句,似与他的魂体遥相呼应。

是了,他是柳永。是由柳永流转的文墨凝成精魄的墨魂柳永。

 

词家秦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昔日的汴京城,有绚烂的烟火与唱不完的词篇,还有最恣意潇洒的柳耆卿。

他偏过头去,窗外的霞光染红天际洒下金色渐层的影,却在起身时,正对上青衣青年透亮的眸子,如墨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下来。青年人对着他微微一笑。

他一时有些愣神,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在下柳永。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他这才恍然惊醒。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

那一日午后,他们坐在小斋内品茗,彼此无言间,柳永幽幽开口:

“昔日的汴京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浮名也罢,词句也罢,一切都像是浮光掠影。世人多斥柳七,少游,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既然前辈的诗文,可以在少游笔端凝成精魄,那么证明前辈的写下的诗篇便是有意义的,而世上还有很多人在挂念前辈。”他几欲张口说什么安慰柳永,可最后过多的言语,都被囫囵吞回喉中,秦观思索良久,眼中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更何况我一直喜欢前辈的词,所以愿意追随前辈。”

柳永眉头稍稍一松,随即微不可言地轻叹道:

“那么,你眼中的盛世,又是什么样的呢?”

秦观随即陷入一片回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他初入京城,于舞榭歌台歌女婉转的歌喉中,听取了一曲雨霖铃。具体情状已不可考,但他仍记得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如痴如醉。他第一次听到柳永的名字,四方向同僚打探,于嗤笑中知道了那人的故事。

苏子曾笑他山抹微云学柳七词,他不敢出言相讥,只得讪讪应下。他知道苏轼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世上对柳永攻讦的人仍有很多。

那是他读过的好词,却要被人从云端抛下,踩在泥中。思及此,秦观苦笑一声。

  

年关将至,郴州城内有有歌舞集会。柳永一向喜好音乐,便也借此机会出门散心,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柳永裹挟着一身冰雪回到屋内,有些疲累的眉头紧紧皱着,秦观看着他,苍老的脸上缓慢露出一片笑意:“前辈,除夕要到了。”

汴京城的除夕一向有放灯的习俗,只可惜郴州偏僻,民生少于教化,竟也没有此般习俗。月上中天,他们二人于庭院中一同松手。孔明灯缓缓升入夜色,将秦观的面容映照的真切,柳永看着那人的脸,耳畔听到秦观有些沧桑的声音:

“我希望前辈的词,可以被一直传唱。”

  

后来词家再次接连被贬,从横州到雷州,岭外环境本就潮湿闷热,不适养病。他的身子,也在一次次的迁徙中每况愈下。

词家秦观,病故于回京路上。

临终前,柳永坐在塌前握着他的手。连续奔波劳累,让他本就沉疴的身子更加无力承受,握着笔的手愈发枯槁,而柳永的模样却如初见般,从未变更过。

秦观冥冥中听到他说,“少游,我梦到过一个地方。我们的文墨都将汇集于此,我想,我们会在那里相见的。”

他的意识早就有些负重不堪了,听到柳七的言语,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前辈……少游,虽……不才……愿……有幸……与你并肩……”

秦观的话还没有说完,握着柳永的手便兀自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来,像是冬日不堪重量而被折断的松枝,手心的温度逐渐凉了下去。

柳永起身,为秦观斟上最后一杯酒,那本是他们准备入京一同庆贺的酒,临走前有些不忍地转身,看了这个后辈最后一眼。

  

许是词家生前境遇不好,柳永归斋后性子一直较为孤僻,常和李煜一同酩酊到夜半,半梦半醒时,却又总是想起词家秦观临终前望向他的那一眼。

那是不舍,不甘,但又怀着些许的希冀,归为尘土。

……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

柳永从浅寐中醒来,就看到黄山谷抱着香经过,口中叨叨着什么归斋,他本不在意,却在听到那人口中的“少游”时一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秦观了。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怀念秦观。或者说,秦少游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他作为墨魂柳永的一部分。

柳永立在蓝桥春雪畔的柳树下,青年人青色的衣衫和远山的碧色重合,慌觉春深。

于柳絮影中,墨色衣衫的少年回过身来,墨色的眼眸绽开笑意,肩上的雀儿叽啾一声,落到了柳永掌心。秦观看着他,咧开嘴笑了:“前辈,好久不见。”

柳永于是顺势伸出手。他们隔着时光再次相拥。

在怀抱的间隙,秦观听到柳永在他身侧的一声耳语,“我很想你。”

他于是再次笑了。

  

“前辈,我愿站在你的身侧与你并肩。”

“此乃柳七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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