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难长,诗情未老

【元白元旦.元朔即白时/23:00 】赴梅(上)

*抱歉各位TAT

这篇因为一些原因导致没有写完,所以先把上放出来啦

  是书生元×梅花白


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

长安城郊的一处寺庙,如豆烛火拢住案前一点寂寂昏光,斜映出一侧夜读的身影。月色入户,元稹放下手中的书卷,直起身子,举目四望。

他此去是入京赶考,元家早些年也算是书香世家,到了元稹父辈却已是家道中落。可叹当今朝堂宦官把权,不复昔日清明,每年的科举也被权贵垄断……想到此,元稹有些悲戚,窗外寒凉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久久心绪不得平静,元稹思索着今夜恐是再看不进典论,入京要投献的诗文一时也没有灵感,倒不如趁着夜色散心。思及此,他将烛火吹灭,披上大笠起身推开门。

 

白日里下的小雪并没有积的很深,入夜便已是已是融化大半,枯黄的野草上凝着一层晶莹的薄冰。他撑开竹伞往林中走去,身后踏过之处薄霜融化,留下一串略深的脚印。

洛邑冬日不及京郊寒凉,元稹提着灯思索。他本想效仿书上先贤于雪夜寻梅,寻个好诗兴,可惜此处荒郊,极目望去,林中只剩一片枯败。他有些失望,本欲回走,却在转身时看到远处月下一大片绯红撞入眼底。

元稹心中一喜,拍了拍衣襟上一层细微的落雪往林中走。

元稹伸出手,想要折下一株寒梅,细碎的冰雪夹杂着冷香扑面,绯红的梅花摇摇坠地。许是冬日寒凉,却是没有成功。他本欲再折,却在倏忽抬眸时,于一旁梅枝上看到一人端坐的身形。那人背对着他,月白色的大袖和青丝垂下,一并隐入梅花深处。

 

此处夜半竟有人烟,元稹有些惊异,迫不住开口询问。

“你能看到我?”却不想树上的青年人听到他的话,径直转过身。

他这才看清那青年人的面容。青年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并未束发,长发披散到肩上,倒显得有几分慵懒,举手抬足间冰肌玉骨的模样仿若谪仙。元稹心口一紧,耐着性子相询:“小生姓元,单名稹。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那青年人似是听到了好笑的话,嘴角忍不住扬起,而后朗声笑道:“可惜我并不是什么仙君,怕是要让元兄失望了。在下白居易,元兄可称呼我一句乐天。”语罢微微颦眉,“不过此处天寒,元兄为何只身来到这里?”

元稹径直望向他,“你若不是天上的仙人,那便是这梅花的精魄。”

话出口,他忽然觉得有些冒犯,不想眼前人微微一笑,俯身将一枝上好的红梅递到他手中。

“若我说,我已在这林中与梅花相伴长眠许久,元兄可会信我?”

“元兄若是相信,那或许是我与元兄冥冥中本就有缘,今日这枝梅花就当是我赠与元兄的。”

雪落在梅花上,凝成一片晶莹。白居易有些疲惫地抚了一下额角,“信与不信皆在元兄。今日我也有些乏了,元兄若是不介意,不妨待改日雪停再来寻我。”

“元兄,再会。”他说罢便再次转身,身影倏忽便隐入花中,只留下元稹看着手中那支上好的红梅愣神。绯红渐变的五叶重瓣,簇拥着晶莹的花蕊,被他拂动,烛火一般地轻盈摇曳,在漫天雪色中开得靡艳。

不是梦。

元稹神思恍惚地往回走。解衣睡前将梅花插书案的瓶中。冷冽的梅香裹挟着窗外的寂寂月色,他很快便入了梦。

 

元稹此夜梦得安稳。梦里,他入京赶考恰逢明君,放榜后宴游曲江,看尽长安花,不久又被授予九品官职,而后一路青云,最终官至相国。元相国执政数年来朝堂清明,身后入青史。一切都仿佛如他愿般顺理成章,却又似一直缺了什么,元相国寿终正寝前躺在床上回想,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元稹于梦中徒然惊醒,冬日初阳于林间徐徐升起,霜色于窗棂上薄薄铺设一层荼白。他许久未做过如此真实的长梦了,一时间竟也有些昏昏然,茫然无依。

沉吟许久,思绪逐渐回笼,元稹垂下头理了理里衣,起身时看到枕边的梅花,一夜过去,那梅花竟没有凋零的颓势,仍幽幽散着暗香。他于是想起昨夜在林中的奇遇,以及那人说的再来寻他。

他有些潦草地用了饭,想着白日温书后再去林中找白居易,却在摊开书页时,思绪再次飘远。寺内的小沙弥跪在佛像前虔诚地诵着经书,咿咿呀呀的声音透过古墙传入房内,他却仍是心烦意乱。元稹终是合上书页阖眼,他承认,他在想白居易。分明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却又无端让他感到熟悉,又无端想要亲近,以至于让他不得不一遍遍回想。

“孤灯竹屋清霜夜,梦到梅花即见君。”元稹想起之前在书上读过的词句,待到回神时,笔尖的浓墨早已纸上晕开,像是冬日茫茫雪色中绽开的墨梅,像极了那人眉眼。

……

当元稹提着食盒再次站在梅树下时,白居易正躺在花枝上休息。听到由远及近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才缓缓打了哈欠直起身子。

“元兄,早啊。”

白居易似是见到他很开心,跳下花枝站在他身侧。他们一同并肩站在梅树下,元稹将食盒递给他,白居易伸出手捻了一块桃酥放到嘴边,“这是什么?我倒是从未尝过此种味道。”

元稹笑了笑,“家中虽积蓄不多,进京前家母还是备了一些干粮的。乐天若是不嫌弃……唔!”

白居易伸出手就将另一块桃酥塞到了元稹口中,堵住了那人口中未完的话语。其实元稹今日来,虽一直和他说笑,但眉间却似仍有心事,他于是试探着开口:“元兄昨夜睡的不好吗?”

元稹闻此先是一怔,随后微微摇了摇头,“劳乐天费心了,小生昨夜一夜好梦……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通。”他语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斟酌片刻,有些顾左右而言他道:“乐天,你有故乡吗?”

“故乡?我只记得我化灵在一户书香人家。”白居易抿了抿唇角的碎渣,淡淡道:“后来那户人家搬走了。”

“那你回去看过吗?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是很孤寂的吧。”其实元稹想问的还有很多,但是最终没有继续问下去。

“微之为什么这么问?”许是不大不理解那人话里的担忧,“我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不过,我倒是觉得,这里同样的景色,因为四时不同的心境,而染上不同的色彩,就连在你我眼中,其实也大不相同吧。”

白居易说的时候,本就松松系着的外袍被风吹散了系带,满树梅花落了又他满头,元稹下意识伸出手,将那人衣襟上两根系带在指尖相绕,然后抽紧,松手时才后知后觉想起那人其实应该并没有感觉,而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也有些不合礼数,耳根一热,轻轻咳一声作势向前:“抱歉,是我逾矩了。”

白居易微微笑了没有搭话,伸出手将最近梅枝往下折起,松手时花瓣也随之一颤,满枝的冰雪溅了他们二人满身。

元稹抬起手肘挡住簌簌雪花,“乐天若是不介意,还是唤我一声微之吧。”

回答他的是又一阵落雪,元稹知道白居易这是答应了。他踉跄着和那人告辞,临走时听到花树上传来白居易郎然的笑声:“桃酥很好吃,下次多带点。”

元稹回到古寺,才后知后觉想起不知何时在书上看到的传闻,这些林间的精魄不都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

 

往后几日雪虽一直没有停过,元稹却接连数日都来寻他。有时带的是自己今日新作的词句,有时则是在寺中听他人讲过的新奇传闻,白居易每次都听得入神。某次白居易指着书上才子与狐妖的故事,和元稹调笑他们二人的关系,虽说是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饶是让元稹自觉脸上一片面红耳赤。

又恰如此日午后初霁,二人在梅树下对弈。白居易看似漫不经心,和他不住地说笑,实则白子落下的每一步,都有着他自己的深熟考量,引得元稹不住在心底暗叹。

此居虽是他黑子先手,但由于前几子的失误,显得后面几子在棋局的落下,显得有些阵脚自乱,倒是让白居易抓住了破绽,有些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元稹轻咳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放下,抬起头看着白居易笑道:“我如今倒是完全猜不透乐天的心思了。”

白居易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对上元稹的双眸笑道:“我和微之也不过彼此彼此。”

元稹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想要分散那人的注意力,却发现白居易似乎完全不受这些影响,有些懊恼的叹气。

“乐天好眼力。”

“不及微之半分。”

……

终是二人同时掷下手中的棋子,合了棋局。此局是平局。元稹将棋子放回,收拾好残局起身,“不想乐天竟也是这世间难得一件的高手。”他话虽这么说,语气却不自觉有着些干酸劲,白居易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将话接了过来。

“我曾经在的那户人家,家中有人喜爱棋艺,书房中收藏了很多天下有名的棋局的摹本,我无聊时,有时会溜进书房,研究这些棋局和自己对局。”

却不奈元稹闻此叹了口气,“家父也爱棋,年少时曾经指导过我。可惜后来我常于经书子集,手也疏了。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让家父与乐天一局,这才是真正棋逢对手。”

白居易笑了笑,将手收回了袖子,微微垂下头,眼底似有碎星,“微之谬赞了。”

“不过微之前几日带给我的书,倒是引人入胜,不知微之可否介意多借我几本?”

元稹心下一喜,“陋居还有着些本,乐天若是有意,也可随我前去,挑些喜欢的慢慢看。”

白居易点点头,“微之倒是好思量。”

元稹于是带路往回走,他们一同疾疾穿过林间,惊起一片虫鸣唧唧。怎么就跟着这人回去了,白居易有些懊恼,不过这点心思在看到元稹的书时,早已灰飞烟灭。

白居易在寺中留下了,平日元稹诵书时,他便把自己闷在屋内看书。居所有限,容元稹一人歇息便已有些勉强,夜里白居易便附身于梅枝上安然入眠。

为了求得进士名第,元稹此番进京,还要向高官投献诗文。只可惜元稹一向不擅长写这些应酬文字,苦于此多日,仍没有什么进展。白居易斟茶时看到他眉间散不开的阴翳,有些担心,询问二三方得知缘由。竟是因为这个,白居易在心中轻笑着叹了口气。

二人谈论良久,元稹恍然有些豁然开朗,他抓起案上的笔毫,饱蘸浓墨,落笔时文句已成,白居易拿起纸笺,替他细看,倒也是首合乎格律清丽的小诗。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小炉上红泥茶壶还在滚着,轻烟袅袅起,香茗回味醇厚。温絮的风顺着窗户拂过二人发烧,恍觉人间暖。

白居易轻抿了口热茶,轻轻道:

“微之,春天要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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