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读到前人的笔墨，为之兴发感动，将来也会有人和现在的你我一样，为你的文字动容吧。”

“而且，山谷也不是什么“时日无多的被贬之人”，是千秋上下只有一个的黄山谷。”

 

是很早之前就整理过的，是很喜欢的一篇溯源，刚好前几日复习做到了鲁直的这首词，就借此机会翻了出来。

了解鲁直，一次很早之前在学长的笔记上读到“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还有一次是在很喜欢的语文老师桌上，瞥到“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那是对鲁直还不了解，甚至觉得他的诗生涩难懂，后来过了两年，再次学到他的《登快阁》，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莫名有被戳到。然后重新去翻看宋词三百首，感觉和我第一次读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忘不了发现闺蜜和我一样喜欢“瑶草一何碧”的那种欣喜雀跃，至今仍特别喜爱“风流犹拍古人肩。”一句……

诚然，山谷是千秋上下只有一个的黄山谷。

鲁直和孙郎的对话，会想起《兰亭集序》中，“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与“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鲁直最后说，那梅花开的极好，也应该去看看，仿佛真的回到了千年前的宜州，和鲁直一同踏雪寻梅，那梅花于雪中开遍南枝。

恰逢楼下春梅初盛，折枝一二，聊以记之。

 

凝魂记事

我的朋友某君谪居宜州时，水土不服久病难愈，一直居住在小南门的戍楼内。据说那是黄庭坚曾经居住过的“南楼”，他因此想起山谷道人旧事，常感慨自己或许也会客死此地，不能生还故乡。正月初一日，某君扶病出城，折得早梅数枝。归来后心有所感，作《虞美人》一阙，便次山谷宜州见梅之韵。是夜，他竟在室中见到一位手捧香炉的陌生青年。

“我收到了先生的唱和之作，特以琴曲一首，作为酬答。”青年沉静拨弦，弦声清越，一曲终了便消失无踪。他以为身在梦中，翌日起身，发现自己悬于壁上的旧琴不知何时被取下。那琴置于桌上，琴下压着自己昨日所做的《虞美人》，词后多了几行小字，竟是一张香方。某君回乡之后依方调配，便名之曰“黄山谷宜州早梅香”。

——某位不知名兰台的笔记

 

虞美人·宜州见梅作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
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过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片树林，林中蜿蜒着一条小路。

 

黄庭坚

快跟我来吧！你再来的晚一点，我的香都要烧完了。

黄庭坚不由分说，带着你快步向前。

路的尽头，竟有一颗挺拔的梅树，在冷风中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这是诗人黄庭坚所做的一个梦……

你望向黄庭坚，只见他的形影在你眼前幻化，竟在变得渐渐苍老而消瘦。

 

你们还是在树下并肩站立，黄庭坚伸出手去，似乎想折一枝梅花下来，却没有成功。

小娘子，你是这梅花所化的精魄吗？

看见了你，我倒不忍心折花插瓶了。为了风雅便伤及草木，总觉得好像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

 

梅花妖

就算送给了你一枝，春来还会重开无数朵，没关系的。

 

黄庭坚

没想到小娘子如此豁达，那我就缺之不恭了。

 

梅花妖

不过作为报酬，我想问你讨一首词，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黄庭坚

这又有何难？

只是我近来老病，书法与文字都恐怕不如从前……

 

梅花妖

你——

 

眼前苍老的身影晃了晃，忽然逐渐褪色。

 

黄庭坚

是诗人的存念啊。这首词是诗人黄庭坚在宜州所做，写下不久他便谢世了。

 

再睁开双眼，你发觉自己站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作一副书生打扮。

 

黄庭坚

孙郎今天来得好早，快请坐下吧。

你不惮辛劳，日日来拜访我，又送我许多礼物。如此情谊，我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的。

 

孙郎

能和山谷先生交游，我开心得很，哪有什么辛劳。

 

黄庭坚

不过，你之前说到，想要传说我手头所有文字的事情，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孙郎

……我想要抄写一份，把先生的文章藏之名山，传之后世。

先生是不愿意吗？

 

黄庭坚

倒也没有。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总觉得文字笔墨，不应当轻易授人。

还是谨慎些好。

 

孙郎

先生是对我的为人有所顾虑？我想我们这些时日，也算得上朋友……

 

黄庭坚

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才不想轻易地答应。

你能理解吗？

 

孙郎

我——我能想到。

山谷是怕这些东西万一遭到禁毁，将来给我带来麻烦吗？

 

黄庭坚

我深知自己如今处境艰难。

我的文字，在有些人看来值不值得流传，都是未可知的，又怎么能轻易就交给你？

如果将来遇到什么，你不免进退两难。

你我既是忘年之交，我不能不为你考虑一二。

你想为了我传抄这些文字，但我不过一个时日无多的被贬之，并不值得你冒这样的风险。

 

孙郎

我也不全是为了山谷先生一个人啊。

如果不能读到你的文字，后人也会感到十分可惜的。

先生读到前人的笔墨，为之兴发感动，将来也会有人和现在的你我一样，为你的文字动容吧。

我不想这样剥夺了他们的机会。

 

黄庭坚

孙郎这样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虽然还是不能答应你，但稍稍有些愧疚。

 

孙郎

而且，山谷也不是什么“时日无多的被贬之人”，是千秋上下只有一个的黄山谷。

 

黄庭坚

哈哈，不过就算是千秋唯一，也改变不了我黄山谷现在的命运啊。

孙郎听过梅花妖的故事么？

是这样的，苏东坡在的时候，曾经写信对我提起。

说是王介甫相公曾经遇上过一位梅花妖，到了司马相公那里，却因为“君实正人，不敢相见”……

我听说了许久，也没见过，还在想，难道我也是“正人”不成？

 

孙郎

哈哈，“东坡见得，我见不得”么？

 

黄庭坚

对对，就是这样，我懊恼了好几次呢。

直到前几日，才终于见到了一位梅花女仙，感觉放心了不少。

但东坡也对我说过，见到梅花妖是凶兆，预兆早死的。

他说那梅花替他占了一卦，告诉他被贬之后，恐怕难以生还。

我如今见到了梅花的精魄，常常觉得这话要应验到自己身上呢。

 

孙郎

这——这都是胡说八道吧？

 

黄庭坚

虽然可能是，但姑且当个轶闻信着玩玩，还算有趣。

反正我自料不能生还，为这结局找点点缀，也不错嘛。

那花开得极好，你真应该也去看看。

虽然不能把文稿托付给你，不过效仿古人之风以花相赠，还是可以做到的。

山谷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嘛。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